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庄市天天幼儿园幼童死亡案调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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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009年11月12日上午,镇海区人民法院刑事庭,穿着印有镇海看守所2920号字样黄色马甲,扎着马尾辫的刘玲低着头,双眼茫然地盯着地面,听完了法官宣读的判决书。

  刘玲,女,34岁,河南驻马店市平舆县人,初中文化,镇海庄市天天幼儿园老师。在2009年7月23日下午4时50分,因为她的过失,导致园内年仅2岁半的男孩高晨死亡,她也因此被一审判处有期徒刑3年零6个月。

  这起案件,是甬城今年最受社会关注的案件之一。

  11月24日上午10时,镇海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王川海带着记者,驱车来到位于庄市街道九十九间22号的天天幼儿园。

  距离7月23日案发已近4个月,一下车,记者就看见原本悬挂着“天天幼儿园”字样的招牌已经卸去,而门口,有几个泥水工正在搅拌黄沙。

  “幼儿园已经不开了。”紧靠该园的一家早餐店店主告诉记者,这所私人幼儿园自从出事后,孩子们基本都转了学,而9月开学时,也鲜有新小朋友来报名,园长已决定停办,将其改建成出租房。

  经监工的施工员允许,王川海和记者进入幼儿园进行探访。记者看到,这所幼儿园,实际上是一幢砖混结构的3层楼农宅加上一个百来平米的庭院。由于正在施工,房内堆满建材,而原来幼儿园废弃的设施,已被统一挪到了院中。

  “墙面重新砌过,但房间格局没有大变。”在这里勘查过数次的王川海如数家珍地一一向记者介绍园内旧格局,“这间是大班,这间是厨房,里面是杂物间,这间,是高晨死亡的第一现场,托班教室……”

  封闭空间内的蹊跷案情

  7月23日下午4时左右,天天幼儿园门口迎来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,在园里待了一整天的孩子,欢天喜地地陆续被大人接走。

  4时30分左右,整个幼儿园只剩下高晨等十几个孩子,为便于管理,校方将这些孩子统一集合到幼儿园一楼的活动大厅,由当日值班老师刘玲负责照看,等待家长来接。

  4时50分,正在幼儿园二楼打扫卫生的保育员谭梅——高晨的母亲,突然听到楼下刘玲的呼喊。她马上跑下楼,竟然看见自己的儿子耷拉着脑袋、双目紧闭,躺在刘玲怀中。

  谭梅吓得双脚发软,马上从刘玲手中接过孩子,用尽办法呼喊、做人工呼吸,可儿子没有任何反应,她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,20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儿子,死了。

  在悲伤之余,谭梅发现,儿子额头上有几处淤青伤痕,小背心背后被撕破了几道口子,短裤已被尿湿,裤裆上还黏着大便。她哭着问刘玲,到底发生了什么?刘玲紧张地回答,她一开始在照看孩子们,由于打扫教室,她走开了一会儿,15分钟回来后,发现高晨不见了,于是在一楼四处寻找。她说,自己看见厨房的门开了一道缝,便进去查看,里面没人,但厨房通往杂物间的两道门也打开了,等她走进杂物间,发现孩子倒在地上,已经失去知觉。

  5时06分,谭梅报警,5分钟后,庄市派出所民警和镇海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的技术人员陆续赶到现场。

  “我们多管齐下,全面细致地勘查现场、固定证人证言、确认是否有外来人作案。”王川海说,幼儿园四周围墙很高,只有一个出口,而该出口正好有一部路面监控探头对着,可以观察人员进出情况,从下午4时30分到5时,可以完全排除有外人出入,“如果高晨的死亡由人为导致,那么这个人只可能在幼儿园内。”

  当时幼儿园除了刘玲、谭梅和十几个孩子外,还有尚未下班的厨师陶阿姨和小班的张老师,但是侦查员深入调查后发现,所有人都没有明显动机。

尸体检验揭示死因

  在侦查深入的同时,对高晨的尸体检验也在紧张进行。“围绕尸检,主要有两点疑问,一是小高晨的致死原因是什么,二是是否人为造成。”参与身体解剖的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冯新建法医告诉记者,高晨无疾病史,死亡时,他的上身背心后背处,有一块3.0cm见方的破口。头部存有挫擦伤,颈部有索沟,尸体有窒息症状,“结合来看,可以排除意外死亡。”

  “7·23”案专案组组长,镇海公安分局副局长柴泽跃说,面对这起案件,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,“现场周围都是媒体记者,‘门是谁开的’、‘伤是怎么形成的’、‘人是怎么死的’,这些问题,大家都在猜测,我们必须全力以赴,还原事实真相。”

  柴泽跃说,经过数天紧张的侦查、检验工作,警方基本可以断定以下几个结论:第一,高晨的死亡由人为导致,这是一起刑事案件;第二,死者死前,头部曾经受到过棍棒类物体击打,但最终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;第三,杂物间不是第一现场,尸体被转移过。

  王川海告诉记者,在严谨、科学的勘查检验结论面前,刘玲的陈述显得矛盾重重。

  “刘玲一再强调,自己是在杂物间中,发现了高晨的尸体。但是这和我们的勘查结论是相悖的。”王川海说,要进到杂物间,必须通过厨房,而经过多方论证,案发时,厨房通往杂物间的门是关着的。这扇门是老式木质铁皮房门,门锁为司必灵锁,经检验,该锁的锁体与锁扣有约5mm的高低差,就算大人开启,也许用力抬起才可,而一个仅有两岁半的孩子绝无可能将其拧开。

  关键侦察实验解开谜团

  “那天天气很热,可我观察到,她在整个谈话过程中汗毛都是倒立的。”镇海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重案中队指导员陈磊告诉记者,他第一次和刘玲面对面交谈时,就感觉到她在隐瞒什么,然而他也知道,在没有铁一般的事实摆在这个女人面前,她是不会松口的。

  杂物间不是第一现场,真正的第一现场究竟在哪里?为了更好地重现犯罪现场,镇海公安分局请来了省市两地的痕迹专家进行会诊。经过专家们几次更加细致地复勘现场,第一现场,这个最大的谜团被破解了。

  “痕迹专家在高晨的鞋底发现了若干白色粉末,而经过微量物质分析,这种粉末,园内只有一楼托班教室的窗台才有。”专案组副组长、镇海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龚建波告诉记者,更让人兴奋的是,在几次实验中,专家发现这种粉末,只要一沾地就会全部脱落,“而高晨死后,他的鞋底上还有很多粉末,这说明直到死去,他双脚没有触碰地面,他是被人抱下窗台的。

  龚建波所说的窗台位于托班教室西墙,上面装有蝴蝶形铁栅防盗窗。“这个防盗窗,是揭开真相的第二个关键。”龚建波说,结合高晨颈部的勒痕和他小背心后的破口,专家推测,当时小高晨的背心后背,应该被悬挂在了防盗窗的蝴蝶形圆钩上,导致衣领勒住脖子窒息。

  另一个侦查实验,印证了这个观点。技术民警拿来干净的内裤和试管,发现只有在垂直悬挂状态下,才能形成高晨小便失禁后的尿渍形状。“而整个幼儿园,同样只有在托班教室,才有悬挂高晨的铁钩。”龚建波说,根据这两个侦查实验,民警可以推断出第一现场就在托班教室。结合高晨头部的伤,应该是他受到攻击后,不小心双脚滑落,被铁钩钩住背心,导致衣领勒颈窒息而死。

  水落石出

  刘玲在科学的推断前,终于低下了头,并很快交代了事件的全过程。她交代,当天下午4时许,她发现高晨一个人脱离大队伍,擅自跑回托班教室玩耍,并将她已整理好的书籍翻乱,感到很生气,就用一个木质小棒,敲打了高晨的头部,以此“做规矩”。

  被打之后,高晨回到孩子中间,刘玲则继续到其他教室规整。5分钟后,刘玲再次发现高晨不见了,她很恼火,手持小棒,来到托班教室,看到高晨居然爬到教室的窗台上(平时便有此动作),两只脚踩在窗台上,脸朝窗户外面,双手抓着窗户铁杆。刘玲见此情形,用小棒朝高晨头部和背部连敲几下,高晨转身时,两脚突然从窗台滑落,上身穿的淡蓝色背心挂在窗户的铁钩上,双手双脚还在乱蹦,但没几下就不动弹了。刘玲马上上前,抱下高晨,发现其已经没了知觉。为了逃脱干系,她谎称在杂物间发现了高晨,并自导自演了一场假戏。

  私人幼儿园待规范

  11月24日下午,记者赶到镇海看守所采访刘玲。

  面对记者,刘玲神情自若,侃侃而谈。她告诉记者,她为自己的过失感到后悔,也能平静接收法院的判罚,“我其实很喜欢高晨,我还经常给他买东西吃,我和他母亲的关系也不错,但无论如何,我都应该为他的死负责。”

  在“7·23”案件中,不少家长老师反映,刘玲经常体罚学生,当记者就此发问时,她想了想,说:“小孩子们都很顽皮,有时候急躁了,难免会惩罚他们一下,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小孩子的。”

  刘玲补充道,她有一个10岁的儿子,也很顽皮,她经常会打骂他,而并非只对别人的孩子这样。

  记者在与刘玲交谈中得知,刘玲于2005年来到宁波,一开始在一家电子仪表厂当操作工,2006年夏天,一个偶然的机会,刘玲看见江北甬江街道的一家私人幼儿园在招老师,她只是进门去打听一下,没想到既没有幼教资格,也没有从业经验的自己,竟然被当场录用。

  “天天幼儿园,已经是我工作过的第三家幼儿园了。”刘玲说,她工作过的三家幼儿园都是面对外来务工人员的,经过4年多的磨炼,她已经熟悉了这个行业,工资也从当初的每月750元,上升到1200元。

  “3个幼儿园,几乎每个老师都是半路出家,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有没有幼教资格。”刘玲说,她不懂教育知识,只知道怎样管孩子。

  记者了解到,随着我市年轻外来务工人员的不断增多,他们子女的入托难问题,相比城里人有过之而无不及。长期从事幼教工作研究,宁波宝韵幼儿园的何兰老师告诉记者,由于外来务工人员收入微薄,可供他们选择的幼儿园范围实在有限。

  “据我所知,不少面对外来务工人员为主的私人幼儿园,人均每月收取学费、伙食费合计在200元左右,这个价格是他们的父母可以承受的,但私人幼儿园毕竟还要赢利,低费用带来的是更低的教育水平。”何兰说,以天天幼儿园为例,该园共有5个班级,每个班级在35人左右,以200元一人计算,每月收入为3万5千元,“老师,厨师、保育员和清洁工,一共8名工作人员,每月工资开支在万元左右,刨去伙食、水电、房租等开支,真正能到园主手中的,大概不到20%的毛利。”

  “钱不好挣,园主当然能省则省,好老师要高工资,请不来,就请非专业的,一个班级只配一名老师,长期高负荷运转,在这种情况下,经常出问题也就不难理解了。”何兰说,据她了解,目前全市教育部门正在积极整顿民办、私人幼儿园,并有逐步重组公立化的趋势,“我非常希望,幼教教育改革能更多地倾向城市的外来务工人员,能切实考虑到他们的承受能力,让他们为城市建设添砖加瓦的同时,了却后顾之忧。”  


编辑:王晓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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